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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上痕是心中痕(2 / 2)


  顾景愿回到自己的府宅,他府上下人不多,但因为家里没别人,他本身也不经常在家,倒也被这几个人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
  到家的时候,恰好宫里的赏赐也到了。

  顾景愿处理两河的事情是奇功一件,在民家享誉盛名,又差点丢了性命,原本就该受封得赏。

  但自从登科及第后,为官两年,他已经连升了两任,如今顾景愿已经是正二品大员。

  升迁太快,想必这次是不会给他再升官了。

  不升官,其他奖赏就少不了。

  只是顾景愿对金银财宝并没有多大兴趣。

  地上放着几个大箱子他也没多看一眼,只叫来管家将它们收入库房。

  “顾大人果然是公子如玉,高风亮节。这黄金少说得有千两了吧?!你竟连看都不看一眼!”

  顾景愿正准备回屋,一个穿着锦缎华衫的年轻贵公子便踏进了他的院中。

  满京城里,能不请自来、来了也不通报直接跑进顾景愿家后院儿的人不多。

  顾景愿听见这人声音,连忙转身去看。

  他素来稳重,这般动作已经显得急切了,更何况顾景愿的眼中还似有盈盈笑意,与他先前在摄政王府时的模样完全不同。

  “杨公子,我才刚回京,你就跑来看我了?”

  被他唤作杨公子的人乃是当朝右丞相的二儿子,杨林。

  杨林是典型的京中弟子,骄奢淫逸,不学无术。

  但杨公子也有他的优点。

  他性格直爽,两人又曾在一家私塾里读过书,有些交情。

  是以顾景愿虽没太多朋友,却奇迹般的与这位关系不错。

  杨林的目光还流连在那金条之上。

  “这不听说顾大人回来了么,我琢磨着,你小顾大人回来,我就有酒喝了。”

  顾景愿笑了起来,桃花眼弯弯:“快别站着了,进来坐吧。”

  杨林对进屋没意见,只是仍旧一边走,一边嘟嘟囔囔:“坐一会儿行,不过小顾大人,你今天得请我吃饭,阳昇楼走起?”

  顾景愿表示:“没问题。”

  “好,不愧是我兄弟。”杨林又说:“你说我要是像你这样有钱该多快乐啊,那我还用得着读书吗?”

  顾景愿无奈地说:“这点银钱算多么?京中子弟中属杨公子家境殷实,竟还会将这些许小钱看在眼里?”

  “别说了,我快揭不开锅了。”杨二少爷苦不堪言:“咱俩一同读书的时候明明是你穷得叮当烂响,还是小爷我拿私房钱救济你,如今这光景变得真快,小爷我现在连一顿馆子都下不起了!”

  顾景愿在他一通抱怨声中笑弯了眼睛,“杨丞相最疼你,不会无故克扣你的月钱,是不是你又做错什么事了?”

  “能因为啥?还是背书背不下来呗。”

  杨林委屈:“你说说,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顾大人你这样,十几岁就能高中状元的?我爹总拿我跟你比,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儿好,我至于要他那点儿月钱?”

  顾景愿:“……”

  杨林别看文采不行,但别说,这逻辑还真没什么问题。

  杨二公子跟顾景愿回了房间,还在骂骂咧咧。

  等到下人端来了茶和瓜果,房门被关上了,他这劲头才止住。

  杨林问顾景愿:“现在有人能听见咱俩说话么?”

  顾景愿侧耳倾听片刻,而后摇头,“没有。”

  杨林瞬间泄了力道一般,赶紧喝口茶润润喉咙,他问顾景愿:“怎么样?我这纨绔演的还行不?”

  “行。”顾景愿也抿了口茶,他清亮的眼眸望向杨林,说:“杨二公子哪里还需要演纨绔,您就是的。”

  杨林:“……”

  “知足吧你,”杨二公子翻白眼,继续表示委屈:“要不是小爷我的形象一直这么不学无术,就凭顾源进跟我爹之间那你死我活的劲儿,你义父哪儿会允许你跟我结交?那咱俩要不结交,我怎么帮你跟我爹递消息?”

  顾景愿轻笑:“是这样没错。杨二公子着实辛苦。”

  “都是为皇上效力嘛。”杨林说,“你跟我爹都是忠心护主的大贤臣、大良士。我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不是。”

  “此言差矣。”顾景愿摇头道:“丞相大人一生为鞠躬尽瘁,劳苦功高,又岂是我能与之比肩的?”

  世人只知顾景愿是摄政王义子。

  是摄政王用来魅惑君主的棋子。

  可他进摄政王府也不过是三、四年前的事。

  再之前……

  他跟杨家其实更早以前就认识了。

  顾景愿跟相府之间的确切关系,顾源进自以为知道,其实什么都不知道。

  正如他不知道顾景愿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,其实才全都是在演戏。

  顾景愿低眉浅笑,态度谦卑恭敬:“我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听丞相大人安排。”

  “行了你也别谦虚了。”

  杨林捻起桌上的花生仁塞进嘴里,自言自语:“你们都没私心,都那么大无畏,我比不上你们。我就希望呢,等搞定了摄政王那老狐狸以后,陛下也能记我个从龙之功,给我个闲差当当……”

  顾景愿听了,表情变得严肃,提醒他:“二公子。”

  杨林自知失言,忙说:“我知道,这种话我也就只跟你说说。”

  “那便好。”顾景愿稍顿,又一本正经地纠正:“另外,从龙之功也不该用在此处。”

  杨林吃瘪:“……”

  呔!

  下雪后天就冷了,顾景愿一到冬季手脚便容易变得冰凉,他一边捧着茶杯暖手,一边冲杨二少笑。

  此时他的笑容没有在宫里头时那样软媚,反而多了几分爽朗疏阔的味道。

  面对顾景愿如此可比清风朗月的模样,杨林跟他面前也发不出脾气来,只好决定不跟他计较了。

  他又愤慨道:“可我就是憋气啊,也不是我不努力,这不是现在就需要我当纨绔吗!就这样我爹还狠得下心扣我月钱,没钱我怎么当纨绔?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!景愿,下回你可得帮我跟他说道说道。”

  “好好好。”顾景愿再次轻笑,“不过你也别怪你父亲,杨丞相那都是望子成龙,希望你好。”

  “也是。”杨林叹了口气,俊逸的眉宇,都骤然布满惆怅:

  “以前是有我大哥在就一切都好,可现在我爹却只有我了……景愿?!”

  顾景愿捧着茶杯的手突然一颤。

  翻烫的茶水溅在他过于发白的手背上,剧痛让顾景愿瞬间回神,杨林已经从他手里拿过茶杯,又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手上的茶水。

  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?多大的人了?以前你就是这般生活不能自理!真是没救了,看看,这都烫红了!”

  顾景愿一阵耳鸣,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。

  他也没有去听,只是下意识说:“没事,我没事。”

  他目光都落在杨二少爷虽有些稚嫩、但已经依稀变得风神俊茂的脸上。

  表情像是在发呆。

  可等到杨林在抬起头时,顾景愿的脸上干干净净,什么复杂心绪都已然消失不见了。

  顾景愿依旧轻笑:“我真没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