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图他……”大祭司语气染上一抹忧伤，此刻只像个为儿担忧的母亲，道：“他很乖，不哭，也不闹，还时常会笑，逗我开心。”

  蘅芷敛下情绪。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啊。连回忆，都不知该回忆怎样的脸。

  她苦涩一笑，抬眸问道：“听完你的故事，我唯一想不通的是，为什么你要帮兰幽夫人呢？”

  “为什么帮她？”大祭司笑了，目光转向殿外，看着一轮圆月出神，“你听他讲了前半段，定是没听过后半段吧？”

  蘅芷皱眉，还有接下来的故事？

  接下来的故事，便是她从苗疆偷溜出来之后发生的事。

  “失去了阿图，我伤心欲绝，每日几乎以泪洗面，虽然他带我隐居，但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没能从那种悲伤的情绪里逃脱出来。”

  “于是我决定离开那里，带着满腔的恨意离开那里。我要给我的孩儿报仇，让他给我的孩儿偿命。”

  蘅芷没有打断她，认真地听着。此刻，她作为一个母亲，完全能够理解那种血肉至亲离开自己的痛苦。

  “我一个弱女子，身无分文，从苗疆出来，只带了这一根法杖。”大祭司侧头看着手里的法杖，道：“很有灵性。我也用他骗过很多人的眼睛。她们说我会观星，会占卜，会算人命盘，也能看国家未来。”

  “久而久之，他们把我供为神女，传的人多了，便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。那时候的皇上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男人了。”她一笑，三分无畏，三分癫狂，“可那又怎么样呢？”

  “他是必须要死的。但是就算他死了，阿图也再也回不来了。所以我不但想让他死，我做兰国的大祭司，我要毁了整个兰国。”

  她越笑越疯癫，越说越离谱。蘅芷听着，不禁蹙眉，道：“这会是阿图想要看到的吗？”

  没理会她，大祭司继续道：“阿图回不来了，将整个兰国毁了，我就去陪他，你说如何？”

  蘅芷轻轻摇了摇头，现在开始，她不太同情这个女人了。她报仇她不反对，可报仇要报给相应的人，兰国百姓们到底是无辜的。

  “阿图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蘅芷皱眉道。

  大祭司摇头，道：“听说宋国已经攻到皇城门口了？哈哈哈，我厉害吧？本来好好一个国家，当今民不聊生，皇不问政。那宋国的皇帝，想必也没想到，这一路上会这么顺利吧？”

  蘅芷一惊，她本以为，宋国兵强马壮，又是御驾亲征，在宋君戍的带领下，才会一日连攻两城。原来这其中的要点，竟是大祭司？

  她暗自唏嘘。一个女人，居然能有毁了一个国家的能力。手段实在了得。如果太子真的在她手里，她又会对太子做什么呢？

  把太子当成她自己的儿子来养吗？那大概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结果。

  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半晌，蘅芷这样问道。

  大祭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，在殿上走了两圈，道，“你大概是宋国的皇后吧。”

  蘅芷笑着点头。她既然知道她是谁，就知道她此番的来意，事情突然变得好办许多。

  “你觉得我这样做，过分吗？”大祭司问她。

  蘅芷想点头，又想摇头，一下就僵在了原地。

  过分吗？为了一个人，想要毁掉所有人，听起来是过分的，那些百姓何其无辜，却被强制划入别人的纷争中，白白丢了性命。

  可若是她的孩子，被人害死了呢？她为自己的孩儿寻仇，听起来便无可厚非。

  蘅芷皱眉：“我是做了母亲的人，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。”

  如果太子真的死在大祭司手里，那她无论如何，即便武功不敌她，用毒也不敌她，她也会拼了命让她给太子偿命。

  将心比心，她也不觉得大祭司做错了什么。只是阿图成为了她一生的执念，她没法放下，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。

  她方才说，报完仇便去陪阿图么？

  不，不该是这样的。

  蘅芷想，如果是她，她会报仇，但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生命。那样让活着的人，还爱着她的人怎么办？

  大祭司坚定地摇头。她不会懂的。她的孩子没死，她没丧过子，又不只有一个孩子，她怎么会懂。

  “帮兰幽夫人，不过是我的一个计谋罢了。”大祭司笑了，“她杀的人越多，兰国的人就越少。”

  “你难道没发现，这兰国的重臣，过一阵便要换一批么？”大祭司面目阴森，低声道：“那些人，全部死在了她的身下。”

  蘅芷彻底僵住。连房顶上的穆华楠都捏紧了拳头。

  怪不得……

  怪不得上回他们在茶楼，听见隔壁桌的大臣们和那个年轻的男人那样说。当初她还奇怪，为什么这么年轻的人就能坐上那样高的位置，原来……竟是因为没人了么？

  想起一桶桶的血水，蘅芷背脊有些发凉。

  她稳了稳心神，一副能够理解大祭司的模样，道：“我能理解你的想法，失去了我儿子之后，我也痛不欲生，舍弃了一切，才查到了大祭司这里。”

  蘅芷看着对面的女人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将心比心，你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吗？”